1961年 7月，我从抚顺钢铁公司应征入伍。入伍的第一站是新兵集训队，那个年代太艰苦了，兵之初的几件小事让我记忆犹新。

大仓库就是我的“家”

新兵集训队住在抚顺市抚南前甸粮库院内。

那是三年困难时期，粮库里已经没有了粮食，所有的粮食都被调运一空，院子空荡荡的，到处是蒿草，我们就住在空空的大仓房里。

仓房房间很大，一个屋住一个排。屋内四壁空空，没有床没有炕，我们这些新兵一进屋都愣在那里，瞪着眼看着，心想，我们今晚睡在哪儿呀？这时，排长进来了，把班长召集在一起，给各班划分了指定地块，交代了注意事项，然后各班长带领着大家干了起来。

方法是就地取材，打地铺。班长领着大家，先在摆床铺的位置铺上厚厚一层玻璃叶子，周边用石条围起来，防止玻璃叶子散乱。粮库为什么有那么多玻璃叶子？是备荒的。粮库没有粮食了，就收购些玻璃叶子准备着，如果 1960年饥荒之后再有饥荒，粮库没有粮食就以玻璃叶子代粮，周济百姓。我们入伍那时候，吃粮困难稍稍有所缓解，再不用玻璃叶子代粮了，粮库负责人就把它捐赠出来给子弟兵铺床用。玻璃叶子就是橡树叶子，叶片很大，可以防潮。我们把玻璃叶子搞平整，再铺上厚厚的稻草垫子，然后铺褥子，上面铺白白的床单，干净、平整、统一，再加上挎包成排，脸盆成列，连牙刷都朝一个方向，反映了部队的高度一致和严格的生活秩序。班长带着大家将这一切布置好，环顾四周，它已不是空空的大仓库了，俨然成了一个“家”。

这是我初次踏入军营时留下的印象。后来我的经历告诉我，有军营的地方，再差的环境，也会被改造、布置得井井有条。在我服役期间，走遍了天南海北，不管是在城市、在农村、在海岛、在荒原、还是在戈壁滩上，只要有军营，就有美好的环境，这充分展现了军人适应并改造环境的独特品质和能力。

井里蛤蟆酱里蛆

小值日有一个任务就是把腐乳里的蛆虫挑干净。

集训队伙食不算好，但可以吃饱。那时正是吃粮困难时期，吃饭是第一难题。集训队早餐吃馒头、稀饭，中餐和晚餐多是高粱米饭，一个星期能有一顿大米饭。大家觉得这已经不错了。在踏入军营之前，家里基本上是半饥半饱的肚子，到这里能吃饱饭，大家很满足。

副食差一点。当时青菜已经下来了，可我们吃不到，我们吃的还是老连队上年冬天贮藏的萝卜、白菜、土豆之类，拿来支援新兵队的。有时也有点小菠菜、小白菜等新鲜蔬菜，很少，也就是做个汤什么的；鱼、肉、蛋是较为罕见，有时炒白菜放几片儿猪肉，也就是炸锅儿用，能看到，但吃不到，因为一个人平均不上一片儿肉。

印象深的是早餐小菜，有咸菜疙瘩，有腐乳。

腐乳本来是很好的东西，可是天气热，都生蛆了。值日生每次打回饭来，首要任务便是先把蛆挑干净。吃饭时，尽管大家都知道腐乳生蛆了，但还是一扫而光。一天，我担任小值日，中队长看我在挑蛆虫，站在我面前笑眯眯地说：“井里蛤蟆，酱里蛆，米里虫子，免不了。”说完，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没有警服也得做个合格的兵

我们中队发警服晚了几天，大家闹了点情绪。

我入伍的部队是辽宁省公安总队二支队，团部驻抚顺市区。到集训队就发警服。警服上黄下蓝，上装是四个兜，和野战军军官服装一样。警裤是蓝色的，两侧各有一条红线；腰带不是皮的，是棉线织的，扣环是铝制的，上面有个大大的五角星。60多年了，现在我还保留着，有时翻出来看看，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穿警服的那个年代。

那年大概是因为国家困难吧，警服没有赶制出来，新兵发警服没有一次到位，我们中队晚发了几天，出操站队，其他中队都穿上了警服，整齐划一，人也精神，而我们中队像游击队一样，穿着五花八门，个个无精打采，私下还有些牢骚。这事传到了副支队长高福元耳朵里，为此，他专程赶到新兵集训队，给大家讲了一次传统课。他是锦州战役的四虎之一，打仗精明、勇敢、有智慧是出了名的。他的讲话，用他打锦州时的现身说法对我们说：今天你们都盼着穿上了整齐的警服，但你们要明白，军装是正规化内容，不是战斗力的标志，在战场上，战斗力决定胜败，而不是整齐的服装。他用带有讽刺的口气说：在锦州战场上，蒋介石部队服装好吧，军官身上除了呢子就是料子；而当时我军的服装，顶多算游击队的高级阶段。最后怎么样呢，国民党军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，整团、整师地当了我们的俘虏。他说，你们穿上了警服，还不算一个合格的兵，你们要把训练搞好，掌握高超过硬的战术技能，才能成为战无不胜的合格战士！

高副支队长的话将我们从操场带入了战场，从此，关于发警服的事再也没人提起过。

（青龙桥军休所）◎王文仲